被绑在椅子上的少年一脸惊恐地望着对面的人，却见他一脸真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放心，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打听一下，你是怎么混进那个私人信贷协会的？”

　　波顿望着对面这人，嘴角抽了抽。他当初确认过这个少年不在家，本来想直接开溜，没想到还会遭遇这么一出。

　　本来，今天不明不白地被打了一顿已经够恐怖了，回去后还被信贷协会骂了一通，今天的工资也没有了，运气真够背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说：“我记得你是一个学生吧，为什么需要线人？”

　　“因为我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米迦端着一碗饭，边吃着边在他对面坐下了，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角的电话机：

　　“如果我现在选择报警，光是凭非法职业、金融诈骗这两条，你至少要蹲十五年。”

　　在英国近代法律体系中，金融诈骗和非法讨债时常被合并起诉以加重刑罚，如庞氏骗局中，涉及金额达百万金榜的案件刑期可能长达五至十五年。但是，早在1974年，《消费者信用法》就已经严令禁止了未授权的私人讨债。只是不知为何，在有明显英式风格的莫尔城，治安官们对讨债的行业还保持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眼下，米迦在做的正是通过夸大刑罚的方式唬住对方，因为对方之所以会加入讨债队伍，很大可能也是有难言之隐。

　　波顿的面色白了白，他再次挣扎了一下，发现无果后，才反问道：“你想我帮你搜集‘叹息之柜’犯罪的证据？”

　　米迦点了点头：“对，但是如果你敢把今天的事告诉别人，我随时都可以把你供出去。”

　　对方的脸色一时有些阴晴不定，只差破口大骂了：“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们，万一我进去了，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嗯，所以你是选择冒险，还是现在被送进监狱？”米迦反问了一句。

　　波顿的表情凝固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你什么时候会回到信贷协会？”

　　“明天。”他说：“光是这附近的，在内部名单上的就至少还有二十个人，我的职责就是出现在那，稍微胁迫一下，他们就把钱交出来的，真正要动手的场合很少...”

　　“我希望你能帮我收集一下那份名单，最好是有‘叹息之柜’标识的。”

　　比起请求，米迦的语气更像是在命令，仿佛这是随手就能做到的小事：

　　“实在不行的话，拍张照也可以，但我估计你没有摄像机...”

　　“知道了，知道了。”波顿连声答应道。

　　米迦阴沉的脸色瞬间变得和蔼了许多，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加油，年轻人，事成之后，我会在法庭上替你说话的。”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小刀，割断了他身上的绳索。见身上的绳子都松了绑，波顿匆忙地拉开房门，逃了出去。

　　“你觉得他愿意帮忙的可能性有多大？”

　　米迦身后的爱丽丝冒了出来。闻言，他耸了耸肩：

　　“他只是一个小角色，就算他不愿意帮，我也有的是办法把这个信贷协会扒出来。”

　　“况且，我今天和讨债队发生冲突的事不也被那个讨债头领知道了吗。”

　　米迦不甚在意地把空碗放进了水池里：“如果他要派人来抓我，早派了；而且，私人讨债队也不是谁都上门骚扰的，我也没和谁有过节。”

　　才打开水龙头，肩膀上忽然传来一阵凉意；爱丽丝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已经帮过你的忙了，你是不是也该报答一下我呀？”

　　“你想要什么奖励？”

　　爱丽丝用手指戳着下巴思考了一会，然后撅起了嘴：“你还没说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呢。你真的是塞浦路斯的后人吗？”

　　说着，她还天真地眨巴了几下眼睛。

　　“嗯，我的到来就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想到在爱丽丝这个本地人的认知里面，‘盖亚星’相当于地球，米迦神神秘秘地说道：

　　“我属于一个外星组织，我的上司预言这个世界会在五年之后发生一场足以令世界毁灭的战争。所以，我需要把可能引发战争的所有恶人都抓起来。”

　　“包括我这样可爱的萌妹吗。”

　　爱丽丝还愤愤地鼓起了腮帮，表情可以说显得十分无辜，但米迦完全不吃这套，他可是差点就死在这个萌妹的刀下了：

　　“对，包括你，我们惩罚恶人的方式是召唤名为【审判之眼】的外神，凡是被它们注视过的，今生都不会再有任何犯罪的想法。”

　　嗯，然后莫尔城所在的盖亚星就是拉莱耶，就是不知道历史上是否有过像亚特兰蒂斯这样的沉没大陆文明...他腹诽了一句。

　　但他的话刚一说完，就听旁边的幽灵少女略含深意地说道：

　　“被审判之眼注视过的恶人，还是他们自己吗？”

　　“你觉得你和以前的你有区别吗？”

　　米迦反问了一句。对方悄无声息地从橱柜上翻了下来：

　　“我当然还是我，但是那些不如我强的人就不一定了。是个人都多少存在一些阴暗的想法，区别只在于是懂得克制还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果想要一个人再也不犯罪，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傀儡术把他变成提线人偶，多方便啊。”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爱丽丝虚幻的身体飘浮在半空中，裙摆微微摆动，俯视着比自己‘略矮一头’的米迦：

　　“你有什么办法可以保证，【审判之眼】不是一种维护外星统治的暴力机器，仅是为了维护弱者权力而存在的执法手段？要如何证明，你是真的在替天行道，还是以审判为噱头所实行的极权压迫？”

　　她话音刚落，一张符纸就划过了她的面颊，插在了背后的墙体上。尽管少女是幽灵，可还是有淡青色的气体自她的伤口中溢出；随后淡化消失。面前的少年还是没什么表情，可是他的面色变得更阴沉了，欺身向前，把爱丽丝堵在墙边。

　　活动空间瞬间缩小的爱丽丝显露出了极其不满的神色，却也只是定定地盯着他，笑道：

　　“怎么，触到你逆鳞了？还是说，你觉得我是一个需要劳改的幽灵扈从，不配质问主人这些问题吗？”

　　“就算我不是在惩恶扬善，这也与你没有关系。”米迦淡淡地说道：

　　“昔日耶和华之所以驱逐撒旦，是因为后者意图挑战祂的权威；上帝驱逐亚当和夏娃，是因为他们吃下了禁果，拥有了上帝所无法控制的自由意志；神保护人类的前提是他们对神不存在威胁。”

　　“人们向神祈祷也不是因为他们多么地敬畏神，而是想要神实现他们的愿望。只有当神的统治变得稳固，人世间才会出现善与恶；这两者，有时候是相似的，有时是相反的，但只有历史的掌权者才有权规定何为善、何为恶。这就是神的功利性。”

　　凝神了他一会，爱丽丝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容：

　　“我的上一个雇主也持有与此相同的意见，但他最后的下场很惨，你想知道吗？”

　　看到少女那极为失望的表情，米迦松开了手，从墙边退开：

　　“不感兴趣。”

　　“咦？”爱丽丝故作惊讶地张了张嘴：“既然你那么喜欢审判罪人，你应该也很喜欢血腥场面吧？”

　　“现在我还不能完全信任你。”米迦悠悠地说道：

　　“如果你能用行动证明你是一个好幽灵，我会考虑告诉你更多。”

　　说着，米迦走进了书房，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银质戒指，向空中抛起，戒指在半空中腾转了一圈，再次落回手掌心。

　　他们的距离没有超过两米，但爱丽丝完全没有进房间的想法，她恨恨地骂道：

　　“哼，谜语人！”

　　过了一会，她听见了一道极其轻微的哨声，那声音先是短促地发了一声，隔了一秒接上三声，最后又是一声。

　　爱丽丝的表情由怒转喜。

　　她转过身来，‘嘣’地一声，湖蓝色的眼珠同时从眼眶里飞出，拖着两缕轻烟飞出了公寓。

　　这两颗眼球朝着各自的方向扫视了一圈，从公寓前的灌木丛与路灯，到围墙与行道树，在看见阴影里身着红色长袍的身影后，她凑上前去，发出威严的声音：

　　“理事长，您找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