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悲剧演员,每天在台上死一次,帷幕落下,苦难结束。” 我固执地,几近顽固地,不愿意接受这个所谓的中译名——“路易十四的情妇”,事实上,除了在前空翻时让他看到没穿内裤的自己外,玛奇丝和路易十四并没有多少感情纠葛。这部电影的卖点在这个女人,而不在路易十四,试图用历史名人来吸引眼球的行为,只能让观众们恶心欲呕。 在一个冬日的午后,寒风嗖嗖的,拿被子裹了三层,还是觉得透心地冷。我怀着百无聊赖的心情,拉开了幕布,这一个不小心,却让我看到了一颗颤抖的狂喜的自由的灵魂,一个隐忍的缄默的给予的姿势。 于是,我想要讲两个故事,一个是关于她——玛奇丝的,一个是关于他——雷奈的。 (一)百灵鸟的精魂 从她一出场,撩起长裙,抬起尖尖的下巴,踢踢踏踏地一蹦一跳上了舞台时,那波光婉转的眸子,那微微上翘的嘴角,那奕奕动人的丰神,无一不在暗示,这是个性感的女人。雨丝缓缓地,而后一点点聚积,顺着佳人的发顶,然后是脸庞,然后是脖子,再是胸脯,最后顺着大腿一直漫到脚尖。我鬼使神差地把这个雨中舞动的灵魂和草原上的百灵鸟结合在一起,玛奇丝是百灵鸟,百灵鸟就是玛奇丝。 这是一个自由的,不受约束的灵魂,她遨游在天际,只有神的所在才是她的归宿。 她的一生,都在追求自由,挣脱束缚。 整部剧中,关于她,有三个画面让我印象深刻。 第一次,发生在雷奈冲进她和老男人做爱的小帐篷,顺着雷奈的眼光,她的表情是漠然的,死灰的,仿佛一切出卖都与己无关,可是当雷奈说出,来吧,巴黎需要你,我需要你,和我结婚,我爱你时,她翻身爬起,眸子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狂喜,真的吗?你确定自己不是在演戏?尔后,她背井离乡,抛父离母,向着自己从小的演员梦想发足狂奔,为了爱,亦为了梦想,为了自由。肮脏铜臭的乡村锁不住一颗年轻的有着喷薄激情的灵魂,她不愿日复一日重复单调的舞步,心如死灰地倚着卖淫为生。这一刻,神都无法挡住她迈向自由的脚步。 第二次,是在莫里哀的工作室,她用身体引诱他,没有谁比她更清楚,怎么样让一个男人臣服在自己的脚下,她出卖,非是为了情欲,亦不是为了名利,她为的是实现自己的价值,而这个价值,在她看来,只能在舞台上实现,只有通过出演角色来实现。她本以为志在必得,谁成想翻云覆雨后他翻脸不认账,她恼羞成怒,一气之下想以死了结。我们不能不去猜测,是羞辱感驱使着她——一个不是天生的妓女,只因家境误入歧途,又为梦想不顾一切的女子去想到了死。为了演戏,她可以毫不在乎把衣服一件件脱下,可是演戏的才华被无情地忽视,演员之路被残忍地截断的事实,还是让她不可抑制地感到羞辱,她喊出,我背井离乡不是来跳舞的。她是怀揣着演员梦来的。 第三次,是在最后一幕,吞下有毒的巧克力,从容赴死的那一刻,她的表情是绝望的,曾几何时,她想过很多,以为可以一辈子呆在舞台上,以为爱情是不会被背叛的,她反反复复地向情人拉辛确认,她是无可替代的。可是他最终还是背叛了承诺,所以她选择死,了结这一生。 她是自由的,命运不能束缚她,她勇敢地抛弃了自己本来的生活和家庭,去追求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身体也不能束缚它,她可以无限制地利用它,为自己的梦想服务;剧本也不能束缚她,她不服从台词的束缚,按自己的想法更改台词;最后,当发现爱困住自己时,她选择了以死,来挣脱这无望的激情。 人,很多时候是他人的影子,我们努力地想要成为更好的“别人”;而她是反叛的,无所顾忌的,无可替代的,她用自己的激情和生命在演戏,别人演的是角色,而她,是自己的生命。 从她踏上舞台的那一刻起,就预示着她生命的终结。她用了全部的激情来诠释自己的生命,当激情完结时,只好以死来句读这份深情,带着对舞台的无限眷恋,对爱人的种种不舍,她闭上了精灵的眸子,为百灵鸟的一生划上了一个惊叹号。 百灵鸟在广袤的草原翱翔,据说她们唱和着直冲凌霄,抵达最高点时歌声戛然而止,尔后骤然垂直下落,接近地面时又腾然直上,再次放声欢唱。可是,残忍的人们啊,为了自己的私欲,竟忍心锁住这样一种自由的姿态,竟愿意禁锢自由的灵魂,百灵鸟成为笼鸟的那一刻,就是她不复存在的一刻。 (二)为爱卑微的“奴仆” 张爱玲说,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欢喜的。并且在那里开出一朵花来。 神总是能够不经意地给你惊喜,然后再悄悄地把它夺走。如果不是那个雨天,他永远都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精灵的存在。当她在他面前翩翩起舞的时候,他就再也挪不开自己的眼光,他的生命开始随着她的喜好,她的需要而游走。爱情告诉我们,人,是可以那么卑微的。 在十七世纪的法国,对于女性贞洁的癖好已经不再强烈,即便如此,能够接受一个在自己眼前和其他男人做爱的女人,依旧需要勇气。当他颤抖着向她表达自己的爱意和渴望时,从那苍老的笨拙的厚嘴唇里,吐出的是生命新生的饥渴。 遇见你之后,我苍老的生命也开始燃烧。 我惊讶于他对妻子和挚友有染的了然于胸;我触动于他在妻子与挚友之间,选择了站在她那一边;我感动于他用笨拙的躯体挡在她前面,不惜和挚友发生争执。 从一般意义而言,雷奈是个无能的丈夫,除了把她从苦海中拖出来,他不能给妻子她想要的一切,只能由着她用身体,用爱情去换取别的男人的支持。在这一方面,他做得太“到位”,一度让我怀疑他的性能力。可是,目睹妻子与别的男人调情、偷偷躲在门后的伤心的眼神,夜深等着妻子回来,巴巴地问他会不会离开自己的可怜的表情,都不可置疑的宣示着他的爱和他的需要,可是为什么他能够容忍这一切,而隐藏下男人的妒忌和面子呢? 答案在他快死的时候,他紧紧拽着情敌的衣领,反反复复地强调着,我把她托付给你,你不能亏待她,不能伤害她,他那么脆弱,你发誓!最后,当他死死地念着“发誓”这两个单薄的字眼时,我们看到一个不怎么是男人的男人终于显露出男人的一面。 他是爱她的呵,只不过他把自己放得如此卑微,知道自己不能给她想要的幸福,那么让别人代替自己来给予,只求她幸福,只求她一笑。 拉辛爱她,是站在和她同样的高度,甚至俯视,而他,从始至终都在仰视这个女人,无论她出身多么地卑贱,无论她行止多么地“不端”,无论她在旁人眼中是什么样子,在他心里,她就是圣洁,她就是女神。 “从今我徘徊在我生命的门前,再不能一人私自驱使我的灵魂。我为自身祈祷着上帝的慈悲,他听见的名字却是你的,他在我眼眶里看出俩人的眼泪。” (责任编辑:蚂蚁团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