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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在请人来家里装修过损毁家具之后,米迦照常坐车前往德兰特学院,上八点的医学课,带了一杯苦咖啡与三个牛角面包当课间点心。 今天讲的是几种常见的急救方法,包括心肺复苏术和三角巾包扎法,由于比较实用,听众比昨天略多。 下课后,一直坐在后排旁听的马塔努斯再次找上他,表情显得有些期待: “怎么样,配方都收集好了吗。” “治疗黑霉菌的药物配方收集齐了,接下来就是如何制作它的问题,而这需要花几天时间。” 米迦说着顿了顿: “我找到了平替其中两种配方的材料,剩下的5种配方加起来要至少九百伦布,唔,这里面最费钱的是食铁蜥蜴血,请人帮忙抓一只少说要五百多伦布,还有手续费。” “明白了。” 马塔努斯松了一口气: “如果你能在一周内得到这种彻底排除隐患的抗菌药,我会请两名药剂师到现场验证它的有效性,至于制作产生的费用,之后可以找我报销。” 米迦先是一愣,随后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 这是在告诉他,即使昨天已经用针灸证明了医学素养,在制作高价药物方面还是有很多风险。不是说巴兹先生没钱请人治病,既然病情被暂时缓和了,难免按捺不住好奇心,想看看一名年仅14岁的初学士是不是真的能完成这个任务。 要不是我已经知晓了莫尔的绝大多数生物和非生物材料的用途,短时间还真的做不到...米迦按下了心里的叹息,面上微笑道: “好的,我尽快。” 他花了几分钟时间解答听众们的问题,然后在学院附近的小餐馆快速食用过工作餐,一份肉酱芝士面、烤鳕鱼饼配时蔬果汁。 因为赶时间制作药材的关系,米迦没有到处溜达,坐车回到了‘月光花园’公寓楼,从自家的冰箱里取出冷冻的粘液蘑菇,带着其它抗菌药配方,叩响了12号房的门扉: “请进。” 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背对着门口的红色沙发,然后是地上的米色地毯,最后是房间两侧的金属墙,细看之下墙面上也有很多暗室,显得机关重重。 一个红头发的身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穿着米色长裤与居家衬衫,留着一头波浪卷的暗红色头发,身材极为丰满,即使米迦也得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往奇怪的方向看。 安德莉亚是一名气质外向、性格爽朗的炼金术师,在附近一个冶炼厂里工作,但她在邻里心目中的真正形象颇有些瑕疵。 传闻‘年仅二十五’的她借着交流炼金技术的借口与多名男性交往,因为有过情感纠纷的原因,她现在的言行举止相比以前收敛了不少,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骚扰小男孩,也不至于米迦一进门就看见不该看见的。 此时的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向米迦眨了眨碧绿色的眸子,略挑眉道: “这次还想再来借炼金炉?” “不了,我想借用一下分层萃取机。” 米迦开门见山地说道。 至少,她肯定想不到,我不仅知道她的真实年龄有六十多岁,还暗中腹诽她是‘大婶’。 米迦的这段心理活动引发了爱丽丝的笑声,而一门心思在如何制作药片上的他立刻用灵性屏蔽了这段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噪音。 “哦?”她眼眸微转: “你运气还不错,这个分层萃取机我本来都想卖掉了,但想到现在的它也不值几个钱,就还留着。” “借一回一百伦布,先付后用,如有需要我还可以帮你。” “没问题。” 这对于米迦来说非常便宜,所以他一口答应了: “我需要用这台机器把一只水生物种榨成汁液,只取最上层的液体,剩下的都作废。还有,如果可以,我希望您可以接一个制作药片的私人委托。” “我的一个朋友被黑霉菌感染了,但是他最近手头比较紧,没法去高级的诊所看病。” 这么说连米迦自己都差点信了,但事实就本质来说也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哦...什么委托?” 安德莉亚拍了拍沙发垫,示意他坐下,而米迦看了一眼已经呈大字型张开的爱丽丝,想到待会部分重合的场面,倒吸了一口凉气,拒绝了她的邀请: “一份治愈黑霉菌病的抗菌药,分别由月蚀草汁液100毫升、食铁蜥蜴血20毫升、粘液蘑菇汁100克、10根金银花、冰晶石6克、与麝香3克。除了食铁蜥蜴血与粘液蘑菇汁,其它的我都准备好了。” 米迦从随身的书袋里取出了一瓶深蓝色的浑浊液体与三包不透明的棕色药袋,这些都是他昨天从路边的诊所买来的。 说着,米迦又从另一层袋子里取出了塑料袋装的粘液蘑菇,推到了安德莉亚面前: “食铁蜥蜴必须是在野外出没,还要现杀的血才有药效,所以我希望你帮我再雇一个人收集食铁蜥蜴血。” 莫尔的‘克’单位实际上是‘卡拉尔’,1卡拉尔只相当于‘1克’的五分之四,但米迦习惯称之为‘克’,这在日常用语习惯里不算什么少见的事。 “我想想...” 安德莉亚斜倚在沙发边上,看着那些袋装的药材,思考着摸了摸下巴: “你说的这种药物应该挺珍贵,但你的这个朋友病情又很危急,我可以假装不知道你想要哪种药物,这样吧,” 说着,她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万伦布,但你现在得先付一百,制作药材的钱可以后面再补,大概三天后能出成果。” 有一瞬间,米迦出现了明显的石化,但想到可以在治疗结束后向马塔努斯·李申请报销,他很快点了点头,从钱包里取出了一张一百,递了过去: “可以,感谢您,这很公道。” 安德莉亚翘了翘嘴角,露出了一个颇具魅力的微笑: “没关系,如果你再亲我一口,我可以考虑给你打九折。” 眼见着米迦没再回应她,似乎在数金属墙上有几个柜子,安德莉亚轻叹了一声,穿上拖鞋,走进了里面一个小房间。 过了一会,穿着工作服、戴着防护镜与隔热手套的她拎着一串钥匙走了出来,找到金属墙上的一个钥匙孔,拧动数下,取出了两个棉花盒。 她从这个棉花盒子里面取出了一个连通着众多玻璃管道的萃取装置,一个圆柱形的玻璃器皿,当中有七重刀片。 两个容器被挨个取了出来,放在一口大铁锅里。她又拉开了另一个金属柜,里面放着一只机械式电热锅。 接着,她捧起了那一团半解冻的棕黑色的胶质物。 安德莉亚眼中光芒闪现,分离了它的三条触手,剩下的也分成了不同的胚层,依次放进榨汁机,还加入了另外两种外观近似盐分的混凝剂,整个动作流程就像在制作海蜇汁,非常地富有蛋白质...不,药用价值。 “唰唰唰” 伴随着刀片转动,蘑菇碎块先是呈现出了粘性,然后变得越来越像纯粹的水,越来越趋近透明。但在转动的过程中,接近液面的蘑菇汁再次呈现出了变幻不定的幻彩,就像仍然具有活着的特性。 在观察这些蘑菇汁的时候,米迦的眼前出现了短暂的幻觉,玻璃器皿变得弯曲,各种近大远小的物体都杂糅成一团,直到肩膀上出现一股凉意,他才猛然回过神,立刻将视线转向身后,爱丽丝那张无辜清纯的大脸骤然浮现。 “在看什么?” 她眨巴着眼睛,面部距离过近,以至于米迦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刚才眼前诡异的形变才迅速淡化消失,呈现在眼前的仍然是平平无奇的分层萃取机。 即使是看着也会中招,这蘑菇果然不是一般的药材,够邪异。 米迦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啥啥扭曲的既视感消失了不少。 但看着爱丽丝那反应,在切割蘑菇的过程中没有多余的灵性出现,说明只是视觉上容易出幻觉,没有其它的害处。 想到这,米迦只觉眼睛有些酸痛,为了随时监管爱丽丝,他的灵性损耗极大,迫切需要休息,于是起身告辞了安德莉亚,准备三天后过来验收。 过了一会,安德莉亚从榨汁机中取出了一瓶近乎透明、底部沉淀着酱色杂质的汁液,于半空里晃了晃,看着那粘稠的杂质,她略显困惑地自语: “奇怪...我没听说过最近有卖粘液蘑菇啊?” ...... 走出公寓后,吹着微凉的风,看着趋近地平线的恒星,米迦只觉眼皮都有点打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制作抗菌药的事情算完成了一半,只差后续验证成果了,接下来是考虑下周五马可多莱学院的医学研讨会... 也没说具体要准备什么,应该只是普通的一次研讨,还是说,借机缓和两个学院的关系,为后续交换生活动作铺垫? 思绪发散间,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今天是瞻礼日,每周这天三大教会的教区都会开展一次弥撒与布道,有时联合公益组织开展募捐活动。而邻坊镇的西面就坐落着两座属于冠羽会的教堂,而在许多人的认知里,教堂不仅能洗涤心灵,还能恢复灵性,即使非信徒也能向神职人员寻求帮组。当然,首先他们得有耐心倾听信徒们讲述冗长生涩的宗教故事。 想到这,米迦挥手拦了一辆机械马车,于傍晚前抵达了现场。 冠羽会的建筑从外观上看是众多或圆或方建筑的组合,采用扶壁支撑,内部空间多为圆拱状。尽管层数不比托钵修会和拜焰教会,但在众多民居与商业建筑中,它显得十分醒目,就像是巨人的宫殿。 活动时间已过,留在现场的人数只剩寥寥几个,米迦没遭门卫阻拦就走了进去。 放眼望去,中殿中的窗户都位于较高的位置,而这给宽阔封闭的现场营造了神秘幽邃的气氛,令人忍不住想在这里诉说心声、驻足倾听,时有低微的呢喃声从远处传来,凝神去听,内容多半是信徒的祈求。 米迦收回注意力,朝布道台的方向望去,却忽然停住脚步。 在白色砖石墙上方挂着一座十字架,缚着一个背生六翼的雕像。在外界光线的照耀下,勉强可以看清石雕的细节。 他的表情堪称狰狞,张大了嘴巴像在吼叫,肢体动作也极为僵硬,就像那些翅膀在榨取他的生命,吸食他的灵魂,脸颊上也有一片接着一片的羽毛浮现,肌肉鼓起,指甲尖长,就像正在转化成另一种生物。 米迦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重新将目光转向教堂大厅。 一名穿着墨色长袍,梳着齐整白发的神父结束了与信徒的交谈,正朝他的方向走来。 尽管他的脸上有很明显的一道道鱼尾纹,但这些鱼尾纹就像是树干上的纹理,只能显示出饱经世事的庄严和肃穆。此外,他的胸前还别着两支仿若象牙雕成的羽毛,手臂下夹带着一本标题为《金枝圣典》的小册子: “年轻人,您今天来得太晚了,弥撒已经结束。” “我是来祈祷的。” 米迦适时地流露出了些许担忧与焦虑的神情,就像自己正在被厄运缠身。 面前气质超然物外的白发神父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您遇到了什么问题,可以向我寻求有偿帮助,您可以称呼我为尼普神父。” 见眼前年轻人神情惶恐,眼神游移不定,他露出了慈祥和煦的微笑: “有偿帮助有很多,心理咨询,忏悔圣事,或者您遇到了胁迫和敲诈,我们可以派打手担任护卫。” “假如您是从是非之地逃出来的,还可以向这里执事以上的人申请律师代为辩护。厄运缠身、遭遇诅咒,也可以向教区长请求净化仪式。” 净化仪式... 眼见得身后的爱丽丝脸色煞白,米迦放弃了出卖她的打算,转而露出了一个艰难的微笑: “我怀疑我前些天在路上遭遇了邪教徒,而他们自称来自一个名为希望基金会的组织。” “您还记得他们具体的长相吗?” 神父点了点头,找了一张长椅坐下。 “红底金纹长袍,这种花纹在不同光线角度下呈现为黑色,很像卷曲的、环环相扣的安魂草,间或弧线和波浪线。” 说着,米迦眉头皱起,因为假设他在梦境中看见的方石板图案就是希望基金会的标志,那它与这些邪教徒的服饰几乎看不出什么关联。 难道希望基金会是藏在这个标识的慈善机构里面,或者说只是与它有一定合作,不是所在地? “您说的这种安魂草的成分,而它们都是被三大教会通缉的异端组织。” 尼普神父严肃的语气中已不见刚才的轻松: “它们分别是极乐园,天启教。” 说着,他又站了起来,白色封皮的金枝圣典与他的手掌片刻不离,用一个不够虔诚的比喻来说,就像手上粘了502胶水: “你平时可以留意是否有这两种名称或异常元素,如果有,就来这里通知我,如果没有,也不需要特意去找,除非你的仇家或熟人在这些组织里面。” “神父阁下,我还有个问题,” 米迦的眼睛略微眯了眯: “许多社会组织,尤其是政治、军事与慈善领域的标识都包括‘十字’这个要素,可在古代文献中,十字架经常作为献祭的仪式道具出现,往往象征着牺牲、痛苦与神秘,这与它在现代场合下代表的‘神圣’与‘忠诚’是否相违?” 假如他提到的是象征某位神子被献祭的物品,冠羽会的创始人很可能就是那位疑似来自地球的‘白袍圣者’塞浦路斯,如果不是,就说明冠羽会只是受到了托钵修会和拜焰教的文化影响,没有潜在的隐患。 “你真的以为,这个雕塑刻画的是痛苦与挣扎?” 尼普神父笑了笑,而他脸上的鱼尾纹就像是在呼吸的鱼鳃。 有短暂的一瞬间,神父脸上的皱纹齐齐张开,令皮肤变得透明,散发出庄严与神圣的气场。连米迦这个路人都觉得心里仅存的一点阴翳驱散了不少,心情莫名放松,灵性枯竭的疲惫感也消失不见。 尼普神父出现变化的同时,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向往: “相反,他是在褪去一层躯壳,除去逐渐从‘人类’进化成‘天使’,去往原始天宗的国度,而要想成为真正的天使,首先就得经历种种历练,褪去人性,成就神性。” 米迦倾听之中,隐约觉得他说的太极端了些,即使是身为圣徒的自己也剩余着不少人性。 冠羽会的神职人员这样说,并不代表其它两个国有教会也这么极端,比如说拜焰教,就相对正常些,托钵修会更是著名的公益组织,平时不会过多地宣传宗教思想,最为亲民。 如果能从这三大国有教会中查出他们信仰中真正存在的神灵,后续只需要向‘黄衣之主’告知这位神灵的祈祷用语,祂就能尝试夺取这位神灵的位格,而这会为五名‘圣徒’后续的潜伏减轻不少负担,或许还能借此定位到鹰眼系统的总部位置。 “好,感谢您百忙中抽出时间聆听与解答我的疑惑。” 米迦站起身,在胸前左右各划了一个螺旋曲线,用于直观代表冠羽会的双翼。 在其它一些非正式或紧急场合,也可以用下划两条竖线来代表它。而对于非信徒来说,想同时向两个以上的教会祈祷,手势动作可以简化为左右两点。 走出教堂,尼普神父沉吟了一会,在他身后,悬挂在十字架上的狰狞雕像突然具有了生动的肤色,这雕像活了过来,像在努力挣扎着要脱离束缚着自己的十字架。 从中跳出一个裹着金色长袍的男性虚影,两双白色眼眸朝教堂门口凝视了一会,发出了洪亮威严的嗓音。 在大厅里坐着的其它信徒都好像没有看见他,或认真祷告、或低声交谈、或向神父告别,后者微笑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他是一个强大的心灵术士,即使我也无法看清他的能量体。” “只是一个牧师位阶的灵能者,为什么会有这种异常?” 面对虚影的疑问,尼普神父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 “也许是因为他的家族保留着继任仪式的传统,或者他前不久在某位高阶法师的注视下进行了‘元素十字’仪式,佩戴心灵领域的神奇物品,可能性有很多。” “换做是其他人,我会觉得你说的没有问题。” 四只眼睛的男人沉声开口: “但是他昨天才去过隐鳞镇的地下集市,在‘狂妄之徒’的地盘上,那里两天前才发生过一起谋杀案,这还是今年以来发生的第六起!你是不知道部长和副部长的脸有多黑,这样下去只能封锁城镇,而你知道这要浪费多少财政资源!” 尼普淡淡地说道: “抱歉,我只是一名神父。” “你刚才也看见了,在我发动净化仪式时,他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举动。如果他是犯人的同伙,不可能就这么平安无事地走出教堂。” 等待他说完,这虚幻的人影低声痛斥道: “何等愚蠢的人,竟然不理解异常定律,很难想象你能活到今天!” 尼普的面色不为所动,就像早已预料到这名高位者会出言斥责自己,没有反驳。 紧接着,这虚影又发出了一道洪亮的嗓音,就像有两个人在同时说话: “你这话倒是启发了我,这所谓的路人会与第七起案件有关。” “有句话说的好,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
